即便是黎明破曉時分,醫院排隊的人已經不少了,醫生也都整裝待發地守在一間間門診室里。
他掛的是早上七點鐘的骨科門診,到了醫院是六點五十多,一到醫院他就立即取號。
「二十五號,蘇落崎。」一號診室的喇叭叫喚一聲,蘇風眠扶著蘇落崎進了去。
「是蘇落崎,對吧?」坐診的李醫生目光犀利地掃了蘇落崎一眼,蘇落崎點頭,他便說,「把襪子脫了,坐那。」
醫生手一揮,指著一個木製躺椅,躺椅前有一個木製板凳兒,估計是用來放腳的。
蘇落崎乖乖照做,脫下長長厚厚的襪子,露出細細白白的腳丫子。
蘇風眠也湊上去看了一眼,腳踝有淤青和腫脹,肥了一圈,看起來有點嚴重。
醫生輕輕抬起蘇落崎的腳,皺眉沉思片刻,又各個方向緩慢轉動,一邊轉一邊問:「這樣疼不疼?……這樣呢?」
「媽呀!」忽然蘇落崎大叫一聲,像受了驚的兔子逃竄開一般地抽回了自己的腿,蘇風眠和李醫生都被嚇了一跳,只見蘇落崎捂著腳踝,表情痛苦也有些尷尬。
「咋了?」李醫生問,「是不是剛才那個角度特別疼?」
蘇落崎拼命點頭,鼻涕泡子都快要冒出來了,嗚嗚咽咽道:「那種一揪一揪的痛。」她這麼形容。
「一揪一揪啊,我知道了,你還是先去拍個片子。我先給你寫個單。」李醫生笑一下,坐回自己的皮椅,沉吟片刻,「嘀」一聲刷下蘇落崎的醫保卡,在鍵盤上敲打幾個字符,「行了,先去拍個片子,待會再過來。」
他將綠油油的卡遞給蘇風眠,蘇風眠接過時猶豫了半晌。
如果現在帶蘇落崎拍片子,等她拍完片,再折返回來看病上藥拿藥,整個過程估計一個早上都不一定折騰的完。
可他今天有兩個班的連堂課要上,蘇落崎也不能再落課程了。馬上就要全省模擬考,他很擔心蘇落崎現在呈現出下滑趨勢的成績。
他蹙眉接過卡,心思已經飛回了學校。
這種時候,他不得不承認,自己是一個很有責任心的人。
縱然不喜歡當老師,但他這個老師當的還是很稱職。
蘇風眠思緒神遊在空氣里,打開了診室的門,門口站了一個正準備進來的男人。
他們隔得很近,僅僅一個拳頭的距離,男人比蘇風眠高些,所以蘇風眠看不見男人的臉,他還在神遊,並沒有反應過來該讓路抑或是該等對方讓路,直直地撞上去——當然距離這麼短他也反應不過來。
「啊,對不起。」蘇風眠摸了摸自己的鼻子,退後兩步,一抬頭,看見男人的臉,和他令人捉摸不透的黑色眼睛。
對方是季知非。
雙方都像扎進泥堆的木錐子一樣杵在原地,季知非想起了自己昨晚偷窺蘇風眠的社交主頁以至於失眠失夢這件事,喉結隱約地小幅度滾動一下,沒有說話。
「那個,季知非,你讓一下?」蘇風眠像不會飛的雛鳥揮翅一樣擺擺手,面露微笑,不過他沒有真的想笑,他只是難堪。
撞誰都好,季知非不行,這讓他尷尬無比。
季知非站直了身子,意識到自己盯著蘇風眠看了挺久——其實也不久,只不過對他們的關係而言,這三秒鐘恍若一個世紀。
「哦,抱歉。」季知非側過身,讓出半個門距的路,「你怎麼來了?」
「她腳扭傷了。」蘇風眠回答,從他身邊經過時也沒有看著他的眼睛說話。
季知非想說,不是你出了事就好。
但是他的學生在場,這麼說的話,他的學生或許會不高興,季知非便閉了嘴,目送他從自己眼前走遠離開,才進了診室。
「老師,那個人是誰?看起來有點眼熟。」蘇落崎坐在收費窗口旁邊的椅子上,問蘇風眠,蘇風眠在排隊給她付拍片子的錢,回答說:「你忘了?上次是他給你做的手術。他就是那個季醫生。」
蘇落崎沉思片刻,又問:「老師和他很熟嗎?」
「……一般般吧。」蘇風眠輕聲道,低頭數著錢包里的錢,「以前是大學同學。」
「怪不得,他挺關心你的。」蘇落崎笑了,「不過為什麼季醫生會在骨科門診?他是不是也受傷了?還是說他兼職骨科啊?」
蘇風眠被蘇落崎接二連三的問題給打敗,無奈地長嘆,說話也拖著音節:「我不知道啊——他是醫生去哪個科室都一樣,只要是醫院。」
「可是他穿的是便服啊,沒穿白大褂我差點沒認出他來。」蘇落崎撇撇嘴,「不過,不得不說,季醫生倒挺帥的。」
「……嗯。」蘇風眠沒有再接她的話,等了幾分鐘,排到自己,麻利付了錢,又扶著蘇落崎去拍片。
在等待蘇落崎的時間裡,蘇風眠的確不知不覺地就開始思考「季醫生為什麼會在那裡,還穿著便服」這件小事。
季知非看起來和診室外普通病人沒什麼兩樣,不過,他也有可能只是去找個同事。
蘇風眠正放由自己胡思亂想,手機在口袋裡響起來,他拿出來看,來電的人是他等了一個晚上的葉傅軼。
蘇風眠看了一下x光室的情況,蘇落崎或許一時半會不會出來,他走到了較為僻靜的走廊角落,確保x光室的大門在他視線範圍之內。
蘇風眠又看了手機屏幕上端小小的數字,早晨七點半,奄奄地接起已經響了半分鐘的電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