枉死城无寒暑,无昼夜,只有那不断流淌而去的时光与逐渐累加的记忆。
她实在无法想象谢不臣此刻的心境。
生本不臣,奈何为棋
她佩服他在方才那般的绝境之中还能保持绝对的冷静,也敬佩他在面对盘古神魂的吞噬时依旧选择直面,而不是就此颓唐地放弃,等着那屠刀落到自己脖颈上。
他是要从这不可能中搏出一个可能来
轰隆的一声,过快度下的撞击在这虚空里荡开了一团波纹,出的声音却好似闷雷滚动。
谢不臣眸底狠色一掠而过
左掌中所持的墨规尺化作一道残影向盘古神魂打去,却在接触到那团紫光的瞬间碎裂散开,竟然抽成了无数条细细的黑线,猛地向前一吞,将那庞大的紫色神魂包裹捆缚
每一条黑线都是由此方宇宙大大小小的规则所化,有生生死死、潮落潮起,虽然并非什么实际的存在,可对宇宙中一切存在的限制却是最大。
即便是此刻盘古的神魂,也无法逃开
“咔吱咔吱”
规则的黑线收紧,顷刻间已将原本庞大的一团挤压得,收成了小到极致的一枚紫色光点
分明细如蚊蚋,可透射出来的气息,却好似能囊括整个宇宙
规则之线能将其捆缚,却无法阻挡它的去势。
更何况,谢不臣也并未想阻拦它的去势。
于是只见得这一枚细小到极点的紫光在这虚空中划过一道细线,便如一滴雨似的,点进了他眉心
祖窍,乃是修士神魂之所在。
紫光甫一没入,便如一墨点进了水中,朝着谢不臣灵台内一切角落疯狂蔓延,压制他己身之魂
而那股通天彻地的气息,也在这瞬间将他笼罩。
这一刻,他人在虚空中,向见愁望了一眼
目光相触的刹那,恢弘的荒域裂成两半
见愁竟从这一眼之中,看出了两个人,两种目光一者亘古而沉默,见证过沧海变成桑田,山巅化为深渊;一者隐忍而疯狂,如同地底蛰伏了十七年的蝉,风雪里振翅孤飞的隼
再一晃,他人竟已到了见愁面前
神魂中是天人交战,但行动上未落下半分
不论如何,先杀见愁
谢不臣实在是太清醒了,在这无路可投的绝境之中,他所能选的也只有孤注一掷
先下手为强,与盘古神魂对垒,以他领悟得的所有规则将其束缚,为的便是暂时限制盘古神魂的力量,使自己接受了九世心境感悟的神魂至少能保持不输盘古的状态。
而见愁先前堂而皇之地说出了“杀盘古”三字
这便证明她将成为他与盘古共同的敌人
所以即便神魂还未融合,甚至还未分出胜负,他也可在这将灭而未灭的特殊时刻,合己身与盘古之力,一击见愁,先取她命
只有先杀了她,才可斩去自己此世最终的也是唯一的牵挂,让心境彻彻底底臻至圆满,以取得反过来吞噬盘古的最后一根稻草
这是他唯一的机会。
也是他最后的机会
可这一刻,他从见愁眼中看见的,却是全然的清醒,既没有出乎意料的惊恐,也没有面临生死危局的慌乱,有的只是那一眼能望进人心底的深深怜悯
还有,浅浅的怆然
过往九世已成灰烬,他身上不沾因果,可这一世的见愁却是因他而起的意外。
他们了解对方。
再深沉的谋划,在他们之间都不需要太多的言语,因为看得太明白了。
若忽略彼此的立场与仇恨,便是真正的知己。
甚而是,同道
脑海中一瞬间掠过了太多太多,甚至有见愁如何能设下此局的难解困惑,但这一切都没有他凝聚而出的攻击快
身如青鸟,神姿高彻
抬手间竟像是擎住了黑暗中的星河,摇落一天暗星,万千星辰都在他屈起的指尖颤动,继而是全新的墨气凝结成黑线,又熔铸成一柄与先前一模一样的墨尺
不同的,唯有这墨尺所带来的寂灭
若说先前的墨规尺,是谢不臣自己机缘巧合下参悟所得,那此时此刻的墨规尺,便是他与盘古度量天地、支配宇宙的权杖
尺起时,便有冰冷的风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