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那被鲜血浸染的遗书上只有寥寥几句,“臣和其全族不要任何恩宠殊荣,只求皇上念及容家全族上下以身报国、满门忠烈之功,归还家姐的尸身,准其入土为安,将其牌位供奉于容家祠堂。”
容嫣撕心裂肺,流着泪去抓那枚簪子。
那簪子却从手中穿过去,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赫连祁将簪子在掌心里化为齑粉,绝望地哭喊着不要不要,到最后蹲下来泣不成声。
前世赫连祁能成功篡位离不开容阔的支持,后来大祁的疆土能扩充那么快,有一半容家军的功劳。
甚至容家全族战死在沙场,可赫连祁做了什么?
他竟然把容家用满门的牺牲、二十万容家军的马革裹尸守住的大祁江山,那么轻易就送给了宋凝霜一个外来者。
便是在那一刻,容嫣放下了对赫连祁全部的情义。
这一世,她要将容家军从赫连祁手中夺回来,要重振容家军!
容嫣在扶起容峥鸣时,手用力地握在他的胳膊上,感受到那结实有力的肌肉,突然间破防,眼泪控制不住地汹涌而出,“阿鸣都这么壮了。”
“阿姐想到小时候阿鸣比同龄人长得慢,又矮又瘦,迈着短腿追在阿姐身后,让阿姐等等你,带着你一起玩……”
现在的容峥鸣被鸾带束着的腰身细,却是劲瘦精壮的,肩背宽厚笔直,身躯比容嫣高了一个头。
那面容深邃如刀刻,眉目英挺满是阳刚之气,整个人是那么顶天立地,哪还有小时候追在容嫣身后,哭得眼尾绯红委屈至极的样子。
“阿姐……”容峥鸣愣住了。
他本以为跟容嫣的隔阂很深,像过去几年在宫宴上,容嫣一副六亲不认高高在上的姿态,不屑看他和父亲一眼。
明明他不觉得他们之间有那么大的仇恨,偏偏容嫣冷漠疏离到令人害怕,更不用提私下召见他和父亲了。
所以过去几年,哪怕现在做了负责皇宫安全、离帝王皇室最近的锦衣卫指挥史,他也没借机靠近容嫣。
直到今天李育泉突然来传旨称太后娘娘召见他,他一时没回过神,许久才想起来太后娘娘是自己的姐姐。
进来之前他还在猜容嫣召见他是有什么指令,却没想到她竟然哭着提及幼时姐弟情意,一下子就让容·姐控·峥鸣手足无措,“阿姐……”
容阔在赫连墨在世时便有些功高盖主了,因此引起了赫连墨的忌惮,没少被赫连墨打压。
他和父亲跟赫连祁一样,好几次都被帮着赫连墨的容嫣,以莫须有的罪名处罚过,让容家交出兵权。
此刻他看到容嫣见面就哭,心里想得是容嫣肯定是在算计着什么,他不能上当害了自己和整个容氏一族。
然而动作却是下意识的,连尊卑都忘了,抬手去擦容嫣脸上的泪,不知道怎么哄,慌乱之下都有些语无伦次了,“阿姐不要哭了,我给阿姐带了礼物来……”
他取出了被手帕包着的一物,一层层打开后,容嫣就看到了那枚他前世藏了许多年,到死都没能送给她的簪子。
簪子的样式很简单,黑檀木上是白玉雕刻而成的两瓣花朵,花蕊镶嵌上红宝石,整支簪子素雅又不失贵气。
外面天寒地冻,容峥鸣身上还冒着冰霜的寒气,但这枚簪子被他藏于心口的位置,容嫣拿到手里时还带着热度。
她又递过去给容峥鸣,“给阿姐插上。”
“好。”容峥鸣从小到大制作了很多纯手工的女子饰物送给容嫣,但容嫣那时候顽劣不珍惜。
尤其是在赫连祁出现后,她满心满眼只有赫连祁,只收赫连祁送的东西,容峥鸣给的那些,她一次都没佩戴过。
这是容峥鸣第一次给容嫣戴簪子,拿在手里,俯身在容嫣的头上试了好几次,都没确定戴在哪里最好看。
最后还是迎雪走上前帮忙,因是容嫣从容府带来的婢女,她习惯称容峥鸣少将军,“少将军做得簪子很精美,无论戴在哪个位置,都好看。”
容嫣间的饰物不多,但到底是太后,那些饰品自然是无比贵重璀璨的。
容峥鸣觉得自己的簪子太素了,却见容嫣很喜欢的样子,甚至让迎雪给她拿来了镜子。
她侧着头用手抚了几下,脸上是淡淡的笑意。
这一刻,过去几年容峥鸣对容嫣所有的怨和不理解,都在容嫣对那簪子的爱不释手里,消散了。
他相信阿姐有苦衷,当年阿姐对容家的打压是出于迫不得已。
她是为了自保才变得六亲不认的,他谅解阿姐,只要阿姐平安开心。
容峥鸣在战场上浸染的一身杀伐之气褪去了,矜冷的面容舒展,平日锐利的眸里都是欣喜,“是阿姐容颜绝色,所以无论戴什么都好看。”
容嫣暼了弟弟一眼,“这种哄女孩子开心的话,对阿姐说可不行,以后要都用在别的女孩子身上,阿姐才高兴。”
容峥鸣一听这话就皱起眉,心里很抗拒,不过面上并没有忤逆容嫣。
“今天是逸儿的生辰,阿姐召见你,是要你这个做舅舅的陪逸儿过生辰。”容嫣跟容峥鸣没有生疏感,嗓音轻柔,示意迎雪搬来软凳给容峥鸣。
容峥鸣坐下来后肩背笔挺,刀不离身,少年郎有着这个年纪特有的锋芒坚韧,气度非凡,唯有对着容嫣时显出了亲近。
见四下没外人,便低声道:“阿姐,我听父亲说幼帝是你和摄政王的儿子,是真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