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裡是呼嘯的風,空氣里是戰爭的硝煙味和血腥味,耳邊是萬民的哭嚎聲。
他睡得極其不安穩,醒來時,裴謹坐在他的身邊,心才安定了下來。
「什麼時候回來的?」一開口,聲音嘶啞難聽,他想起來,被對方按了回去。
「打著點滴,躺好。」裴謹探了探他的額頭,「到了半天了,現在都已經晚上十點了。」
裴謹嘆了口氣,「早知道榮玉安的事,給你造成這麼大的衝擊,我當初是不是再多…」
「我死的時候你在場嗎?」江景鳶很突兀地問。
話噎在了嘴邊,裴謹閉上了眼睛。
第二十章我會很堅定地走向你
有很多話卡在喉嚨里,裴謹沒法告訴他,其實自己始終都不是對方的選擇,所以等到就地府後,他已經找不到他了啊…
幾乎一瞬間裴謹就睜開眼睛,「嗯,是,我在場。」他很鎮定地望向對方,目光描摹著他的五官,捕捉著微小的表情,「怎麼想起問這事?」
江景鳶同樣也在打量著對方,男人的表情控制得甚至比他這個做明星的還要好,他看不出任何情緒。
那就是不想說。
江景鳶伸手蓋住了男人的手,勾起唇角笑清淺地笑著,「沒什麼,就是看著榮玉安去世,很感慨,總覺得生者面臨死者的離去會很痛苦,瞬間想到,裴先生當時應該會很難受,所以…」他嘆了口氣,微別過臉,「有些心疼。」
那段記憶他在自己一個人時已經獨自咀嚼了很多遍,嚼到眼睛通紅,大腦皸裂,嘴裡滿是血腥味。
閻王告訴他,他和江景鳶在命簿上,沒有姻緣,他不信這個,他憑什麼信命,他從不信命!他和閻王大打出手,從地府逃了出去,那是江景鳶的第一世,對方是個普通家庭里的普通小孩。對方剛上高中,他一出現在他身邊,鬼差就出現在江景鳶身邊了。
裴謹阻止了對方死於父母粗心的煤氣中毒,結果第二天清晨,他剛請了少年吃了頓早餐,他就在他面前,被載鋼筋貨車裡彈出來得鋼筋穿胸而死。
濃黑的鮮血,從胸口蔓延了整個藍白的校服。
他看著還只有十多歲的他,眉眼還那麼稚嫩,好不容易生在太平盛世,卻只能死在初夏的清晨,一片日光中。少年應該是很疼的,他看見他的臉都扭曲了。
裴謹怕了,是他害死第一世江景鳶的,閻王說了,他踏過了鮮血白骨,縱使亂世之中身不由己,他也應在地府贖罪。所以他安分地在暗無天日的十八層地獄打工。他沒有再敢去看江景鳶,都是蕭庭逸給他帶回來的消息,但他從來都只問對方好與不好,沒有問過江景鳶是否娶妻。
太沉重了,裴謹握拳抵住了額頭,嘴唇煞白,在顫抖,「阿鳶,別心疼我啊…」他其實比誰都活該,江景鳶遇到他比誰都要倒霉。
對方身上濃烈的悔恨和痛苦撲面而來,他不知道為什麼,只是想抱著男人給予他安慰,但是他剛想起身,裴謹又恢復了平靜,他照舊輕輕按住了他,「做什麼,不都說還在打點滴嗎?躺好。」
要不是剛在他親眼所見,這變臉度他從來沒有見過。
問這些事,只會讓對方痛苦,江景鳶覺得,這種痛苦遠遠不止生離死別,他和對方的上一世,一定不是一開始他想的那樣很幸福。既然如此,那麼只讓裴謹背著這些記憶是不是太不公平?
江景鳶生硬地轉了話題,「我只是想喝點水。」
「好。」裴謹趁著倒水的功夫,調整好了情緒,他守著江景鳶喝完了水,小聲說著,「好像我來到了阿鳶身邊,你就容易受傷和生病了。」他是側著身看向江景鳶,所以更顯得側臉清瘦,背脊單薄,整個人沉重得身體裡仿佛有一把火,要把他給燒乾了一樣。
江景鳶現在已經知道有有人有魂,那麼比較玄妙的東西比如命運還有使人倒霉這種事情肯定是存在的,他目光帶著微妙的探詢和打落在了裴謹臉上,裴謹被他這樣的眼神看得什麼奇怪的想法都沒有了,以往都是他這麼看對方的,陡然被這樣看,裴謹手足無措得耳廓都紅了。
「這麼看我幹什麼?我臉上有髒東西?」裴謹摸了摸自己的臉,眼巴巴地看著江景鳶,大有對方再這樣看下去,他就要鑽被窩裡去的架勢了。
「哦,我只是沒有想到在我心裡強大鎮定的裴先生,也會因為一個流行感冒,變得盲目自卑自疑。」
裴謹張嘴欲為自己辯解些什麼,然後別開頭笑了一會兒,「可能,愛情就是使人盲目的吧,再說,我那是因為一個感冒嗎?我是因為是阿鳶所以不自信的啊!」
江景鳶搖頭,這次他沒有等裴謹反應過來,直接拔掉針頭坐起來,在對方不贊同和擔心的目光中把他擁入懷裡,「不是的,裴謹,在我看來,我更希望你和我在一起,是幸福且自信的。裴謹,你好好聽著,這話我只說一遍,我既然對你心動了,就意味著我也想給你幸福,我始終認為,命運將我們拉在彼此面前,那麼我們就一定是最適合對方的,我無比的堅信,只有您能讓我幸福,所以也請你這麼相信自己。還有就是,我不知道以前你付出了多少才有我們今天,但是,剩下的時間,我一定會堅定不移地走向你裴謹。」
裴謹眼淚幾乎要奪眶而出,他死死咬著唇不出聲,費了好大力才把眼淚憋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