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真是奇怪,她从前明明极少落泪,偏就是和贺砚庭结婚之后,她好像日渐娇气起来,时不时就鼻尖泛酸,简直快成了泪失禁体质。
换好另一套蕾丝鱼尾婚纱,在伴娘团的陪同下回到会场。
意外的是,宾客们竟是无暇欣赏新娘的绝美鱼尾纱,目光均是不约而同被大荧幕上滚动播放的老照片久久吸引。
在婚礼上展示新郎和新娘各自成长时期,以及恋爱各个阶段的照片,算是婚礼的常见项目。
施婳是个念旧的人,深以为这个环节很有意义,故而就保留了下来。
然而此情此景,LED大荧幕上定格的旧照片,竟是她从未见过的一张。
照片里,刚满七周岁的小女孩坐在一张木头圆桌的正中,她穿着一件石榴红的毛衣裙,娃娃领,泡泡袖,虽然头上戴着不知道哪来的简易纸质皇冠,但依然不乏小公主般的贵气。
七岁的牛杂档小公主面前摆着一碗丰盛的长寿面,她白皙稚嫩的脸颊上还挂着明显的婴儿肥,弯着眼睛笑起来煞是可爱。
这是一张大合照,小女孩在庆生,而周围或站或坐的都是街坊邻里熟面孔,大家脸上都笑呵呵的。
唯独小女孩身后左侧立着一名清瘦的少年,少年十三四岁的模样,面容白皙,但额角有淤青,颈间亦有明显的血色抓痕。
他有一双漆黑深邃的眼睛,冷戾淡漠,却隔着照片都透出一股远超年纪的沉稳。
他虽然穿着有些发黄的白衬衫,看起来贫瘠
而荒凉,但周身那无法藏匿的气质,却明显是不属于照片中这个世界的人。
但就是这双漆黑冷戾的眸,正以一种很微妙的角度,睨着前方无忧无虑庆生的小姑娘,唇角荡起了一丝不易觉察的弧度。
这其实是一张很随意的大合照,也不知是哪位老街坊从犄角旮旯寻出来的。
总共有十来个人出现在照片里,但不知何故,所有人都会自带柔光过滤一般,将其他人模糊成背景幕布。
目光只会忍不住汇聚在女孩与少年身上。
不仅是那帮老街坊,其他宾客也都满眼的感慨。
当年那个穿着石榴红泡泡袖毛衣裙的小女孩,现在已经是肤白如雪,骨相和皮相都相当惹眼的美人。
她刚换了一袭重工大拖尾婚纱,古典温婉又华丽的款式,腰身剪裁利落而窈窕,细密的钻石在拖尾中闪烁,遥遥望去,仿佛将粼粼波光披在了身上,像是深海里优雅的美人鱼闪现人间。
周遭渐渐响起慨叹声:
“这照片看起来有点年头了,新娘子小时候真是可爱啊。”
“她身后那位穿着白衬衫的男孩子是贺先生吗?有点像,不敢确定……”
“肯定是啊,这眉眼,这眼神,太明显了。”
“天呐,我竟不知道贺大佬还在这样的环境生活过,真是不容易啊。”
“是啊,照片里两个孩子看起来都挺不容易的。”
“不过,这算不算是青梅竹马?”
“怎么不算,太有宿命感了。”
“虽然是很普通的一张小朋友庆生照,但不知道为什么,就是很戳我,看得有点眼酸。”
“我也是!”
施婳仰着颈,望着LED屏里那张照片,良久挪不开眼。
鼻腔酸涩,眼底烫意涌动,她刚刚才补好的眼妆,眼看又要花了。
她居然不知道,她与贺九竟然有这样一张合照。
那样早。
那时的他还那样瘦削。
穿着重工鱼尾婚纱的女孩子凝着这张照片出神许久,终于再也忍不住,她双手轻提裙摆,踩着细钻水晶鞋,迈开步子直奔贺砚庭身前,“嘭”的一声扑入他怀中。
从她的六岁到二十四岁。
他的十三岁到三十一岁。
整整十八年的光阴,他们才终于站在这里相拥。
她还记得贺九第一次开口,他讲的粤语很好听,出乎意料的标准。
他冷冽的声线毫无温度地说:“唔好理我,睇住你自己。”
他叫她不要管他,顾好她自己。
当年六岁的施婳并没有照做。
而他,更是从未做到。
那个身世惨痛一无所有的少年,将那个天真稚气的小女孩放在心上,一放就是一辈子。
他用他自己这条孤独、狼藉、无牵无挂的命,护了她一生。
而如今,一无所有的贺九,终于给了他的小姑娘一个家。
一个永远也不会散的庇护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