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钰摆摆手:“我说真的,你要是心里不痛快,就尽情宣泄出来,不要憋着。”
“好。”沈孟枝笑笑。
他这一笑,齐钰心里的气又消了一半,半晌,没好气道:“那你明天要不要跟我下山?”
最近山上的事不算多,沈孟枝倒也没有多忙,于是点了点头。
“好!”齐钰剩下的一半气也消了,当即喜上眉梢,絮絮叨叨地计划起来,“那我们就先去河边的茶坊,与那百事通聊一聊,然后去芙蓉桥……”
沈孟枝一边无奈地听他侃侃而谈,一边拿起笔来,在纸上写下这几日的行程。
“这次只有我们兄弟两个!其他人统统靠边站……”
齐钰的声音在耳畔徘徊,他哑然失笑,继续写着字。
自窗外,忽然又传来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伴随着喘气声,跑得上气不接下气的陈熙一点点闯入众人的视线。
他面色白,额头满是冷汗,因为跑得太急,衣衫凌乱,显得有些狼狈,连呼吸声都微微颤抖。
众人奇怪地看着他,有人问:“陈兄,你不是今日下山回家了吗?怎么,忘带东西了?”
陈熙没有回答。
他目光惊恐无比,像是听见了什么极难接受的事情。这视线可怕无比,看得人心里悚然一惊,下意识也出了身冷汗。
陈熙一一环视过众人,目光掠过齐钰,随后极慢极慢地挪到了坐在最末的沈孟枝身上。
沈孟枝已然抬起眸,安静地望着他,唇角还残存着一抹未消的笑意。
他带着一丝疑惑,轻声道:“陈熙?”
陈熙张开口,牙齿几乎都在打颤,因为太过惶恐,甚至不出一点声音。
半晌,他才用沙哑至极的嗓音,惶然吐出几个字来
“雁朝将军……战死了。”
*
元历三十八年,燕陵军队在行进途中遭到埋伏,全军歼灭,雁朝将军沈云言战死于沉因山脚下。
闻讯,朝廷大震,举国哀恸。燕陵国君萧琢下旨,将以大将军之礼厚葬雁朝将军尸骨,抚恤沈府,同时,以郎中令娄崖之子娄兴为主将,顶替雁朝将军之位,率兵出征。
沈云言下葬那日,沈府满门素白,沈恪站在大门处,看着送葬的队伍渐渐走远,目光在最初的恨意沸腾后,已经彻底凉了下来,近乎冰冷彻骨。
老管家紧紧搀扶着他,低声道:“大人……”
沈恪摆了摆手,指节轻抵着眉头,等那阵热意褪去后,才缓缓抬起头来。
“我不知道……”他沉声道,“这个选择是不是对的。”
“这几十载,我已经做过太多选择。明明看不到结果,可还是不得不一路走下来。”
老管家眼周有些红,一张皱纹横生的脸上露出了几分难过的表情:“大人,您已经做得够多了。剩下的,就让二位公子自己选吧。”
沈恪微微凝滞了半晌,忽然喃喃道:“明虞……我后悔了。”
老管家惊愕地抬起头来,胸中酸涩,难以成言。
他已经不知有多少年没有从沈恪口中听到过夫人的名讳了。
“我送走了孟枝,送走了云言。”
沈恪轻声,双眼却直视着前方,仿佛那里有一个看不见摸不着的人,正安静地听着。
“这沈府终于变得冷冷清清,只剩我一人。我记得,你最爱热闹了,看到如今这样,八成又要怪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