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本来要叫这个‘迦’的,是我爸爸起的,他这个人——怎么说呢,除了在个人感情里,都极度追求折中,寓意太好容易满招损,他觉得女孩子起名要中性,也鼓励女孩子有点男孩子气,但我现在这个‘嘉’是我爷爷起的,我爷爷非常独断,那时候难得我爷爷愿意为我操心起名字,我妈妈觉得这是我爷爷的示好,感恩戴德,就用了现在这个名字,但是我爸爸不喜欢。”
庄在看着石桌上渐渐淡去的水迹,那个字,因为跟云嘉有了牵连,好似忽然就有些不一样的感觉,他说:“你现在这个名字也很好。”
“我挺喜欢的,但是我爸爸有点迷信,觉得上下结构或者左右结构的字,不稳定,容易在亲缘上有分离劫。”
“不会的。”庄在说。
云嘉一愣,转瞬便想到他的名字,两个字都不是上下结构或者左右结构,笔画简单,字型稳定,但在亲缘上,与父与母,却都没有好结果。
手肘搭在桌边,云嘉挽了挽头发,再次感觉自己把话聊进了死胡同。
好半天说不出话,她的视线已经在一旁的花花草草上游荡一圈,收回来,目光一抬。
对面的庄在淡淡看着她。
这人大概真的生了一双好眼睛,明明寡言少语,脾性枯燥,好像除了醉心工作也没有别的什么爱好,用白纸来形容不恰当,大概是一整页密密麻麻的专业文字,也不为了美观排版,充实而单调。
但他看人的眼睛很温和,倦意淡淡,仍有包容的光。
让云嘉想起曾经在旱季的非洲看到的离群的草原动物,从寸草不生之地,风尘仆仆,形单影只而来,会很想知道它到达这里之前,漫长的迁徙故事。
她提起嘴角,冲他露了一个笑。
庄在拿起酒瓶问她还要不要再来一点,云嘉将杯子伸过去,说再来一点。
她最初的名字已经从桌角淡褪。
倒好酒,庄在将酒瓶放回原位,刚刚拿起酒瓶前,他准备说的话并不是问她还要酒吗?在十分钟之前,他就开始思考,要不要提醒她很晚了,她明天还有工作,应该早点回去休息。
应该是应该。
他犹豫了好几l次,最后还是选择像忘记时间一样,想多和她待一会儿。
云嘉喝完最后一口酒,说时间不早了。
庄在酝酿多时的话,终于可以开口,出声的一瞬,他察觉自己并不是那么想说这句话。
“那你早点回去休息。”
庄在起身送她,云嘉以为他是礼节性将自己送出门口,没想到他拔了房卡,出来关上了门。
云嘉表情有些惊讶。
庄在淡声解释:“很晚了,送你回去。”
云嘉低低一应,往前走,心里却想这里不是什么山户野扉,这是酒店,虽然两人不住同一栋,但也需要送她回
房间吗?
她只想(),没问。
一路走着(),路过酒店重金打造的景观长廊,铺满大块玻璃,通透若无物,身处之地仿佛与更深露重的夜相接。
星子寂黯,明月悬在一侧,干净皎洁。
这边空气好,如此的清晰澄明的月亮,在城市里几l乎见不到。云嘉慢下脚步,仰望夜空,下意识回头喊他:“你看,这里的月亮好好看啊。”
庄在一直静静看着她,被她望住,慢了两秒,才抬头看旁边的月亮,淡声说:“好看。”
他身后的长廊,幽深得仿佛有风涌来。
云嘉感受不到冷,只看见,来的路上,某一扇推窗没有合严,凉意穿透风帘,在离他们很远的地方瑟瑟舞动起来。
她有点想去关窗,但刚刚路过时,没有停下来,好像就已经错过最好的时机了。
她压下念头,继续往前走。
到门口,云嘉跟他说晚安。
庄在也回一句晚安。
回去的路上,庄在再次走过那条景观长廊。
有风吹进来,将推窗合上后,他在窗边独自站了一会儿。
月亮之后的群山,远远的,像冲淡无数次的墨痕,只勾着浅浅的轮廓,几l乎隐匿于夜晚。
他想起刚刚在这里提醒他看月的人。
明明随着年岁渐长,越来越觉得爱是一件可有可无的东西,可每当想起某个人,仍觉生命里有一座翻不过去的山。
那山,就落在年少的裂痕处,嵌人生以完整,补关于爱情的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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