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句俗语,观其字而识其人,”李成器,道,“众人均以为欧阳通应无谋逆之心。孙儿以为此案当审,以绝此话端。”
“文人说便让他们说去吧。若没有欧阳通一案,他们也会寻些别的说,”陛下细看他,微微一笑说,“朕听说在宫外芙蓉园,你曾与欧阳通临楼而书,颇有知音之感”
我暗自一惊,手不由扣紧了案几一脚。与谋逆沾边的,皇姑祖母历来严苛,他刚才的话虽然避重就轻,但如今这话却是
李成器面色未变,颔说“孙儿幼时喜好欧阳询的字帖,那日在紫云楼偶遇他,便起了些兴致,一面之缘而已,还谈不上是知音。”
陛下笑问“那你观他的字,可也觉得此人无谋逆之心”
此一句话,众人皆噤了声,唯有屏风后的细乐喧音,缭绕不断。
李成器沉吟片刻,似在斟酌。
忽然,太平几声咳嗽,呛了酒一般。
她拿帕掩口,笑着打断了祖孙的对话“女儿也和他论过习字之道,可单凭字,谁又能说得清他是不是妄臣贼子呢您刚才也说了,文人喜好妄议朝政,那便让他们说去好了。”
陛下摇头笑说“朕怎么未曾听过你好临帖
”
“我是懒散了,”太平笑说,“当初这宫内可有不少人以卜商帖、张翰帖习字的。”
始终在一旁沉默的婉儿适时侧身,自宫婢手中接过茶,放到了陛下面前。
“公主说的是,”她笑说,“这大明宫中不少人都喜好欧阳询的墨迹,连入宫才两年的永安县主也是如此,整日将欧阳询的习字八法挂在嘴上。”
陛下淡淡一笑,抬眼看我。
“整日挂在嘴上”陛下似乎极感兴趣,说,“来,给朕背来听听。”
我忙起身,在脑中过了一遍,才开口道“如高峰之坠石,如长空之新月,如千里之阵云,如万岁之枯藤,如劲松倒折、落挂之石崖,如万钧之弩”
我尚未背完,便被陛下出声打断“如利剑断犀角,如一波之过笔,”她眼中笑意渐深,说,“这是谁教你的”
我回道“入宫前,永安曾随着家中先生读了两年书,是先生教的。”
“朕幼时也常被先生逼着背这习字八法,没想到了侄孙女一辈,还是如此。”陛下似乎想到了幼时的情景,神情略缓和下来,笑中也带了几分暖意。
在陛下十四岁入宫前,是没有血雨腥风,后宫争宠的少女时代。我看她略带怅然的神情,竟也想起入宫前的日子,虽母亲早逝又不常见父王,却不必权衡旁人每句话的用意,每日最多忧心的也不过是背不下书,被先生责骂抄书罢了。
“来,到皇姑祖母这儿来。”陛下向我招手示意。
我忙走过去,众人却是看着我神色各异。几个武氏县主的艳羡,李氏公主有嫉妒,亦有淡然者。太平公主只端杯喝茶,若有似无地看了一眼婉儿,又扫了我一眼。我却佯装未见众人神态,只在经过躬身而立的李成器身侧时,稍有了些分神。
我走到陛下身侧,被她轻握住手“赐座。”
身侧宫婢忙端上红木矮座,我坐下时,陛下才笑着说“朕听你父王说过,教你的是谢先生。谢立亭在武家多年,连朕幼时也曾被他教训过。”
我点头,无奈说“老学究,脾气硬,永安和几个姐妹都被他罚过。四书五经也是被他罚抄,才算是背熟了。”没想到那个老先生也曾是皇姑祖
母的师傅。
陛下淡雅一笑,和我又聊了几句闲话,才对李成器说“去坐吧。”
李成器躬身行礼,坐了回去。
“太平,朕知道你有怨气,”陛下轻叹口气,对不一言的太平说“半月前众臣请立周国公为皇太子,欧阳通曾极力反对,所以你始终认为欧阳通谋反一案是周国公的诬陷。朕也是武家人,你如今嫁的也是武家人,本就不分彼此,何必被朝堂上的事伤了感情。”
我听到此处,终是明白了。
自狄仁杰拜相后,朝臣三番五次奏请改立太子,武氏嫡族的武承嗣,也就是陛下口中的周国公正是数次被奏议的人选。所以太平公主才会说起欧阳通一案,这不过是个引子,她真正想说的是太子改立一事。,,,请牢记收藏,&1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