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飞机上,秦丛玉几次想去头等舱见顾一方,但李书记千叮万嘱让她不要冒失,不要着急,一定要找个合适的机会,最好是在顾一方身边没人的时候,以免惹得他反感。
但这样的机会不好找。
她曾两次借上厕所的时候,经过头等舱,每次都看到顾一方和赵德亮谈兴正浓,就没敢打扰他。
后来,飞机就出事了。
第一次坐飞机就遇上这种事,她暗叹自己的命运悲惨,不仅救不出老公,恐怕连自己和儿子的命都要搭上了。
等到飞机落地,她和儿子安然无恙,她又觉得这是上天的怜悯,或者说是天赐良机。
如果飞机平安降落到南唐市机场,坐在头等舱的顾一方肯定先一步下机,等她下了机,人家估计早走了,再想见到他,就须费一番周折了。
安全逃生后,大家惊魂未定,乱作一团,更不是说那件事的时候。
终于等到了机会,贾秘书来向众人要吃的,说是市长一天没吃饭了,秦丛玉一听大喜,赶忙拍拍自己的包说:“我有吃的,但我要亲自送给顾市长!”
“一饭之恩,当永世不忘”,顾市长应该能念及这个“恩”,对她老公高抬贵手。
自从生活陷入困境以后,儿子就基本断了零食,今天是因为第一次坐飞机,机场距离市区比较远,走得早,没来及吃早饭,秦丛玉就给儿子买了一袋小面包和两根火腿肠。
飞机失事后,不知救援人员几时到,她就没敢任由儿子的肚量,把零食一次性吃完,只在他饿得受不了时,给了他一块小面包。
她原本想给儿子留下那两根火腿肠的,但看到顾一方意犹未尽的样子,想想儿子就算多吃两根火腿肠,也不过是满足一时的口腹之欲,解决不了长远问题;而给顾一方吃了,营救老公的难度就降低了几分,胜算也提高了几成。
好钢要用在刀刃上,顾一方就是刀刃。
于是,她还是慷慨解囊了,她的包终于和她家一样弹尽粮绝了。
她刚才并没有直接向顾一方提起老公的事,觉得那样显得自己没有诚意,善心变成了交易,也怕引起顾一方的警惕,从而拒绝她的好意。
反正事情总得在回去以后才能解决,现在说了也没用,反倒给人家添堵。
循序渐进,先培养一下“感情”。
月亮从西边落下,夜色更浓了,原本几颗稀疏的明星,像生了儿子一样,突然之间铺满了整个天空,密密麻麻。
忍不住困意的人们,渐渐睡去了,有的倚着树半坐着,有的在草地上平躺着,情侣之间相依相偎,朋友之间背靠着背,在支撑着自己的身体不倒的同时,也给对方一个温暖。
那堆篝火还在哔哔啵啵地燃烧着,塔形的支架早已坍塌,值班人员也偷了懒,不再积极地添柴了,只勉强维持着它不熄灭。
此时它已丧失了向外界传信的功能,只有点照明和取暖的作用。
秦丛玉感到了丝丝凉意,枕着她大腿睡着了的儿子,把身体蜷缩成一条大虾米,身体微微有些抖,她便把自己的衣服脱下来,给他盖上。
行李箱立在离她不远的地方,可那里面除了几件薄薄的半袖衫,和换洗的内衣内裤外,再什么也没有了,没有能解决饥饿的食品,也没有能解决寒冷的更厚的衣服。
原来南方的夏天也不热啊,一如这个冰凉的世界。
前一阵子,空乘人员给每个人都了毛毯,但在秦丛玉去见顾一方的时候,不知是谁,把她和儿子的毛毯拿走了。
几个值班人员围着火堆坐着,此时他们也失去了说话的兴趣,呆呆地,有的把毛毯铺在地上,有的把毛毯搭在身上;有的耷拉着脑袋,有的双手托地望向天空;有的拿根点燃的小树枝轻轻地摇着,有的翻看着手机,在没有网络的环境下,温习一下过去美好的影像和文字。
还有的在草地上随意走动,也是呆呆地,慢慢地,无精打采地,双腿扫着青草出刷拉拉的轻响;两条胳膊无力地低垂下来,像一个个失去灵魂的僵尸。
有的直走,有的转圈,有的从这头走向那头,有的从那头走到这头,相互碰面时,各自叹口气,停顿一下,似乎想交流两句,却又什么也没说,接着向前走去了。
陈平也没睡,他此刻坐在飞机残骸的驾驶舱里,思考着今天这事的前因后果。
后果很明显,他摔了一架飞机,损失数亿,所幸无人员死亡。
至于前因,却越想越觉得不可思议。
先是导航失灵,接着是通讯出了故障,连同所有乘客的手机都检测不到网络和gps信号,仿佛有一道无形的屏障,隔断了人们与外界的一切联系。
前面的挡风玻璃完好无损,可是很多按钮被震落了,一个仪表盘也被震了出来,被里面的细线连着,像一个吊死鬼。
陈平热爱驾驶,一进入驾驶舱,全部精力就都投在了飞机上,很少有走神的时候,几乎不和副驾驶聊工作以外的事。
即使是在自动巡航阶段,他也时不时地观察一个仪表,神情十分专注,从不敢放松。
他清楚地记得,就在他切换手自动飞行模式,准备下降高度的前一刻,导航还是正常的;而在再前一刻,他还听到了附近飞机与塔台的对话。
塔台很清晰地自报了家门:“南唐。”
那么也就是说,在那个时候,这架飞机确实在南唐市的上空,并不是如人们猜测的那样,飞到了大西北。
可是,为什么搜救人员就是找不到呢?
更诡异的是,这里的气温,确实要比南唐市低得多,甚至比西秦市都要低一些。
一阵很轻的脚步声从后传来,两条在黑暗中仍能看出形状的,健美玲珑的腿,先后伸过来,一个窈窕的身影坐在了副驾驶的位置上。
“怎么不换身衣服?”陈平瞟了她一眼,“腿受伤了吧?彤彤怎么样?”
“你能不能问完一个问题,再问下一个?”柒慕儿转头看着陈平。
陈平呼了口气,没说话。
“你这样问问题,给人一种很不耐烦的感觉,一口气把该问的问完,然后让对方滚蛋。”
陈平仍没说话,把身体往靠背上一靠,直视着前方。